这段时间,《封神》刷屏,很多观众称赞制作精良,有大片的诚意,在选角上也恰到好处。
由黄渤饰演的姜子牙,不由地又联想到蓝天野塑造的姜子牙,那份仙气飘飘,堪称经典。
尽管在舞台上精气神十足,但实际上,蓝天野的身体是公认的差,早在三十多岁时,他就患上了低血压、失眠症,多次晕倒。
有一回演出时,化好妆还没上场就在后台晕倒了,剧组只好给观众说明情况,请大家耐心等待。
一个小时后,蓝天野抱病演出,观众被深深感动。
然而,蓝天野却是内疚的,他觉得自己给观众提供了“次品”。由于身体原因,再加上对导演的兴趣,后来,他申请转做导演。
为北京人艺培养了一批演员后,60岁时,蓝天野准时离休。
离休后,他把自己的画室命名为“退舍”,不导戏,不演戏,甚至不看戏,只专心画画。
两年后,古装神话剧《封神榜》剧组找上门来了,《渴望》剧组也找上门来了,他被“绑架”去演了电视剧,于是有了仙风道骨的姜子牙,温文尔雅的王沪生父亲。
拍《封神榜》时,剧本不满意,他亲自修改,剧中的打戏,坚决不用替身,由此塑造出了观众心中最经典的“姜子牙”;
《渴望》演完,有位中年观众给他寄来一封长信,讲述自己身世坎坷,从未享受过父爱,想请蓝天野做他的父亲。
蓝天野歉疚地回复:“你受到感动,是因为这个戏,而我只是一个演员,我当不起。”
角色再轰动,他也很淡然,把赞美声关在门外,他继续泼洒丹青、开画展,忙得不亦乐乎。
直到年,一场饭局打破了生活的平静。
那天,时任北京人艺院长的张和平请蓝天野夫妇吃饭,他直截了当地说,为庆祝建党九十周年,北京人艺决定重排《家》,希望蓝天野能出演一个角色。
蓝天野犹豫了,“荒疏久矣,再说,已耄耋之年,演得动吗?记忆力已衰退,记得住词儿吗?”
为难了几天,最终,他答应出演,只是,要一改以往的正面人物形象,挑战反派角色冯乐山。
那年,他84岁,离开话剧舞台已经二十多年了。
为了演好冯乐山,蓝天野从不以老自居,经常和大家一起排练到晚上十点。
有一天,他不慎摔伤,手指骨折,起身后,面对大家的焦急关切,他脱口而出:“对不住大家,让各位受惊了。”
可是第二天,他又按时来了,只为了让大家“看到我没事儿”。
欣慰的是,重新回到舞台,蓝天野一下子找到了感觉,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,甚至,演得更好了。那个表面绅士风度,内心却伪善阴险的冯乐山,被他演绎得入木三分。
演完《家》,蓝天野收不住了,第二年就是北京人艺建院六十周年,《甲子园》适时推出,他不仅出演风度翩翩的男主角黄仿吾,同时还担任艺术总监。
二十多场《甲子园》圆满完成后,几个平均年龄超过86岁的老艺术家共同谢幕,台下,掌声经久不息。
奇迹般地,蓝天野返老还童了,他精神百倍,时时琢磨着演戏。
一次,他偶然遇到曹禺的女儿、剧作家万方,于是请万方帮他写一个“两个老人的故事”。
不久,他看到了剧本。
这部戏讲的是:陈其骧与老金是一对老朋友,可是后来,陈其骧迫于压力出卖了老金,害得他坐牢、家破人亡,迟暮之年,陈其骧特地上门向老金道歉的故事。
一口气读完,蓝天野感叹地说:“这是我七十年的演戏生涯里最有感受的一部戏,写出了我的生活经历中感受非常深刻的一部分。”
没想到,制作遇阻,“两个人从头演到尾,不下场,太重、太累”,领导建议他别演。
年,机缘巧合,北京一家公司决定把这部戏搬上舞台。就这样,由台湾导演赖声川执导,由蓝天野和台湾演员李立群合作的《冬之旅》诞生了。
88岁,担纲主演老金,台词量非常大,而且情绪变化剧烈,舞台上需要长时间保持精神高度集中,所有人都是担心的。
大家的心思,蓝天野看出来了,即使哪一天没有胃口,他也要努力吃饭。他对李立群说:“你不知道,如果我一顿饭不吃,会有多少人来问候我。”
在多个城市巡演时,正是春夏之交,观众都穿着单衣,而舞台上的蓝天野,穿着大衣、裹着围巾,在聚光灯下一演就是近两个小时,下场时,衬衣都能拧出水来。
《冬之旅》连演三年,他创造了“九十岁的舞台奇迹”。
面对种种赞誉,蓝天野却说:“我不希望是我的年龄感动人,如果大家都去感慨:九十岁了,多不容易啊!那就是我演得不大成功。”
事实上,折服观众的,依然是他驾驭自如的表演。老友们相继离世,他觉得自己责任重大。
以九旬高龄,他执导了北京人艺原创剧目《大讼师》。年,他复排的《吴王金戈越王剑》演出完毕,94岁的他精神矍铄上台致谢。
“我最好的生活还是在舞台上”,可是,就在他期待着北京人艺七十周年院庆时,却在睡梦中悄然离世。
那一天,北京人艺的舞台上,第二代《茶馆》正在排演,演员们没有一个人慌乱,“戏比天大”,他们牢记着这四个字。
演出结束,濮存昕手书挽联深情悼念:“蓝天白云碧空净,野草逝去更护花。”
薪火相传,这是对蓝天野最好的告慰。